君子六艺现代解读 中国式射箭与奥林匹克精神
阿利弓箭   2013-08-23 18:12:09 作者:张利 来源:

射艺:中国人德行教化绝佳法门

越是民族的,就越是世界的。与德国的体操、瑞典的滑冰、法国的击剑相对应,有一项传统运动与中国文化息息相关、纤缕相合,那就是射箭。射箭起源于远古时代的狩猎,发展至周代,成为教育系统中士人必修的科目“六艺”之一,贯穿学子求学过程的始终。在学成之后,射箭又将行用于贵族生活的各种场合,而且国家也将通过比试射艺作为选拔人才的重要手段,在儒家经典《礼记》中有所谓“古者天子以射选诸侯、卿、大夫、士”的话。究其关键,中国人将射箭视为最佳的文武兼修之术,贵在于武艺中锻炼情性,涵养内治,在武艺中渗透文德,因此射箭成为中国人德行教化的绝佳法门,两千年来一直传递着“射以观德”的信念。

射箭何以能观德?首先,我们来看古人对射法的研求。唐代王琚的《射经》分列出射法十四门,成为这一领域的经典,此后明清两代成果迭见。我们以清代刘奇的《科场射法指南车》为例,分作外法二十八条、内法八条以及演习法四条,自人体的足部往上,对膝、臀、腹、腰、胯、肋、胸、肩、前肘、后肘、前后腕、左右掌心、左右大指、左右食指、项、口、双目直至头顶等24个部位均有严格要求,还需加上执弓、搭箭、矢发、矢落四步对身体几个关键部位的特殊要求,共成二十八法,必须严丝合缝一气呵成,才能精准射中,此为外法。更难企及的尚在内法的修求,应在正心(心无邪慝,杂念不乘)、诚意(意在弝前,时思内外)、存神(动止安闲,消除躁妄)、养气(得失皆忘,喜怒不形)四方面作深层次修求,调理全身气息的运行,把握射箭过程中情性、心志、涵养与气脉之间的关系,藉助于心气的调养而豁然贯通,完全涤除杂念,归服于心与箭的合一,如此才能达到炉火纯青的高妙境界。对此,明代大儒王阳明分析极妙,他说:“君子之学,求以得之于其心,故君子之于射以存其心也。……是故心端则体正,心敬则容肃,心平则气舒,心专则视审,心通故时而理,心纯故让而恪,心宏故胜而不张,负而不驰。七者备而君子之德成。”王阳明将射艺修养之根本落诸人之内心存养,只有力求内心修养七者完备,方能至于百发百中;心气略有亏欠,必然在射中的过程中露出端倪。20世纪上半叶,德国哲学名家奥根·赫立格尔先生曾赴日本拜弓道名家阿波研造先生为师,潜心习射,成为欧洲精通东方射艺的第一人,他说:“它不是用体力来射箭的一门技术,而是以心灵来射箭的一条解脱之路,这是悟道见性的禅的境界。”(《箭术与禅心》)这种“禅的境界”,容不得内心有一丝一毫的杂质与虚伪,“射以观德”之直通人心,其不分时代与国界,断然可见。

不仅如此,古人为了抑制射箭过程中容易出现的好勇争胜之心,曾设置一整套礼仪来规范整个比艺过程,这就是射礼。射礼是中国礼仪的重要内容,在“五经”之一的《仪礼》中对其每一步骤均有详细记载。分析其仪节可知,古人通过设置前后三番射,在举手投足之间蕴含入丰富的礼义,渐趋渐进以臻和容之境,并求出箭与鼓乐节律密合无间,充分体现射手的“容德”;通过射手间的频频揖让,富于尊异亲爱之情性诉求,行礼者对弓箭取挟的一丝不苟,融入重器威敬之心;而胜负计算的分组统计法,又旨在消解个人主义,培养团队精神、乐群之心。整套仪节看似繁缛,其实只有素日一心于内外之功,德艺精湛、涵养深厚、心志中正者方能脱颖而出。

中国式射箭在现今社会化需求

明白了这个道理,我们再次反观顾拜旦先生的思想,他说过:“品质主要不是由精神而是由肉体形成的。古人懂得这一点,然而我们却费尽心力才重新认识这一点。”(《重建奥林匹克运动会》)射艺研习恰恰证明此说确凿不移。顾拜旦希望“应用希腊文明的最独特原则之一,使体育成为德育工作的主要要素”(《重建奥林匹克运动会的必然趋势》),中国式射箭与此精神大相契合。若更诉诸仪式,正是顾拜旦复兴奥运会的必备项目,而全世界任何一项体育运动,其精致的程度恐怕都将逊于中国的射礼。

中国式射箭,很早即已走出国门,影响到整个东亚文化圈,今天它已跻身于世界一流的体育运动。我们曾震惊于20世纪60年代李淑兰女士(1944- )前后17次打破8项女子射箭世界纪录,我们曾雀跃于马湘君(1987年)、张娟娟(2008年)、 陈文圆(2009年)先后摘得了世界级射箭比赛的金牌;那么,在日益崛起的今日中国,我们是否意识到,充分发挥中国式射箭的各项潜在功能,更可以在提高全民身体素质、情性涵养乃至德性品格等方面,大展宏图,大显身手。

(顾涛,清华大学人文学院)